写得不错呀,要是有一些对同等科技背景下人际关系和社会协作方式的探索就更好了。
离南门二有六个月的旅程,按理说是应该一路睡过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休眠的想法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早一点到前哨IV,好向公司打个申请,让我回去,不要出差了。
天地良心,只不过是上班迟到了那么半个月,出长差这么倒霉的事怎么就被我赶上了,我一个不起眼的自动化运维工程师,为什么要去解决发酵罐异常发酵的问题,难道偌大一个化工联合体就找不到一个会搅培养基的人么?我实在是想不通。
好吧,也许只是因为自己人搅培养基比较贵,我们这些外包人员比较便宜,除此以外我想不出第二个合理的解释,毕竟我们也更喜欢让好用的外包人员来帮我们做一些很吃力但是不讨好的工作,比如出长差。
只是去上班的那天,公司所有的外包人员已经都出差了,按照办公自动化系统上的工作分配逻辑,新的出差任务要按在当期在岗时间与承接任务数结合员工号分配,于是当期在岗时间最短的我就成了出差第一顺位。
出长差意味着要睡上几个月甚至几个标准年,本就是一种折磨,而当你在一家出差途中无补贴的公司工作时,这种折磨将成指数级增长。我曾不止一次在同事的脸上见到过得知要出长差后的那种比绝望更黑暗的表情,同时也能看到员工生理参数汇总表上不断闪烁的警告信号。我被那种情形吓出了阴影,因此在维护办公自动化系统的时候偷偷在动了手脚,改了工作分配逻辑,让自己不会被排在较前的出差顺位,只是百密不如一疏,当时为了让手脚不起眼的一个随机数生成器这次让我在阴沟里翻了车。好吧,似乎更该反省的是我为什么又迟到了,但凡我早起一天,也不会遇上街区停电,被迫多睡那么几天。
车厢过道里传来通气管的嗡嗡声与偶尔会响起来的脚步声,交杂回荡在空旷的车厢里,使得原本就空旷的车厢更为空旷。我打开休眠舱舱盖,前往列车前进方向的列车员办公室,希望能与对方沟通交流一下,让我在前哨IV下车好处理下公文,顺便打个申请不要去出差了。
我很顺利就找到了列车员,那是一台较老型号的自律型仿生助手,宙间列车运行技术总局俗称航列总局最喜欢的设备,比优化航线用的湿件计算设施更讨他们欢迎,虽然后者平均每三个标准年就能因为废站给他们省下一大笔费用,但自律型仿生助手每个标准年都能省下那么多,甚至更多。
“乘客你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合成器发出的声音不管听多少次我都觉得害怕。
“你好,请问这趟车什么时候到前哨IV,停留多久,我想在那里下车收下公文。”希望能得到满意的回答。
“乘客您好,请稍等。”
听到列车员这么说,我觉得事情八成是有希望了。
“对不起,我没有听清,乘客你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就算不看体征监测系统我都知道我血压高了。
“你好”,我努力压制住想砸烂什么的心情,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请问,这趟列车,什么时候,到前哨IV,在前哨IV停留多久,我想在那里下车收下公文。”
“乘客你好,请稍等”,列车员脸上变成了一片雪花,就像很久以前收不到信号的电视上显示的那样,现在电视已经变成了看不出是电视的东西,但雪花表示没有信号或者正在搜索信号还是保留了下来,也许是航列总局有人恶作剧,也许是给列车员写人格系统的外包单位的程序员有人恶作剧。
总之过了一会列车员的脸就恢复了那个发着绿光的黑色屏幕模样,有一条绿色的线随着声音波动着,显示出声音的频谱:“乘客你好,久等了,Z2次宙间直达特快列车将于发车后两个标准月后抵达前哨IV,预计停留……对卜切,请问窝优什么可以绑泥的?”
刚要生气,就听见车厢内广播响起“注意,注意,这里是Z2次宙间直达特快列车,这里是Z2次宙间直达特快列车,本次列车将于十分钟后发车,请未开始休眠的乘客尽快进入休眠状态,请未开始锈眠的乘……注意,注意。”
怎么车组广播也开始说胡话了,太奇怪了。但我没有再问一遍的时间,车厢内的拥抱者已经开始活动了。
躺回自己的休眠舱,舱内红灯亮起,温度逐渐下降,缓冲液位升高,我也越来越困,索性闭上了眼睛。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觉得外面很吵闹,似乎是有人在吵架。
怎么回事?
车厢走廊里是稀稀拉拉的人群,列车员的工位前倒是有不少人在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能重新出发!”“怎么又是要耐心等待,这都等两天了,还要等多久?”“下车!我们要下车!”……都是诸如此类的内容,间断夹杂着列车员“乘客您好,请耐心等待。”“乘客您好,窝耶不知道。”等常见的糊弄语言,公示牌上的时间是出发后两个标准月又两个标准日,看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在这里停了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到前哨IV了。
正要过去凑热闹,却听见车厢另一端传来脚步声,同时还响起人类的声音,“我是前哨IV工作人员,请已结束休眠的旅客朋友跟我来登记。”
好哎,到地方了,只是这声音挺耳熟。等过去后发现,原来是我在技术学校上学时的同班同学,拎着个喇叭,穿身航列总局的标准职员制服,几年没见,差点没认出来。
“马卡里奇,你怎么在这?这么多年没见,还认得我吗?”当队伍排到我的时候,见他低头正忙着登记人员信息,我便提前发问以掌握主动权。
“你好,请……哎呀,这不是顾总吗,这么巧,你也在这趟车上?”马卡里奇抬头发现了我,显得很惊讶。
“客气了客气了,我哪是什么顾总,你还是叫我安平就好,运气不好被赶出来出差,这是我的证件和介绍信”,我把印信递给他让他办理登记,“这车为什么停,大概什么时候开。”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啥时候开也不知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是不太好的事,“你等我下班吧,下班后咱们再说,好了手续办完了,这是你的印信。”马卡里奇将印信还给我,见他一时半会走不开,我便决定先去给公司发信,先解决出差的问题再说。
前哨IV是一个不大的纯人造的人工天体,我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当地通信所。接待大厅里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自律型仿生助手,但是有的是机器,我找到一台没人排队的公共通信终端,登上公司专线去看看有没有收到什么最新的信件。邮件不少,只是多数都在节点上堆积着,侥幸有几封收到的转码后也是一些乱码,按理说这也是不应该的,专线邮件传递介质十分稳定,除非邮件形成的时候收到了足够强的噪声干扰,不然一般的失真在转码的时候能“脑补”个不差八九,但那种强干扰很少见,就算是有也会先引起供电系统的大范围崩溃,在对邮件形成产生干扰的时候通信终端早就歇菜了,除非有UPS,就像我们公司一样。
我写了两封信,第一封表达了因邮件无法阅读希望能重新收到公司发的邮件的迫切,第二封表达了因个人义体不适需要返厂加机油所以无法继续出差需要公司另请人来的无奈,两封信都用了毕竟诚恳的语气,又用邮件系统自带的润色功能润色了下才决定发送。
进度条爬到了99.9%,然后屏幕一黑,接待大厅的灯也一黑——停电了,信的问题不大,恢复供电后能自己回档的,也许措辞上会有些不同,但信件整体意思还是会大致一样的,大差不差。抱怨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我觉得吵,想看下时间,发现综控台也没电了,估摸着马卡里奇应该已经下班,便决定去找他。
通信所外面,前哨IV的穹顶上不断变换着迷幻的色彩,像从井口种喷涌而出,也像是高层大气被电离而发出的辉光,想来是受了什么干扰而出现故障。
马卡里奇已经下班,因为断电,食堂也没有营业,他提出带我在前哨IV转转,虽然之前来过这里,但是有些地方确实没有去过,想了想便答应了。
只是我很好奇他不用去抢修设备吗?“不用,”马卡里奇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回答道,“等这会的干扰过去自然就恢复了,系统的鲁棒性,强。”说罢还比划了个大拇指向上的手势。
“这样的情况多久了?你们就没考虑过是什么原因?”我打蛇随棍上,接着话茬问道。
马卡里奇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至少三个月了,原因,想过几个可能的,但都被我们否定了,前段时间来文件说近期宙间磁暴活动强烈,可能是某个大质量天体在往外喷射什么或者什么东西撞在一起了,搞不懂这种天上的事情。”
“哦。”这样的回答确实没法让人回答,因为你会发现你什么都做不了,完全不是你能控制甚至是理解的场景。
说话间,穹顶也恢复了正常。
“不过也挺奇怪的,根据到达列车的故障记录来看似乎只有起停的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都集中在最近几个月,大概就是第一批直达特快换成新直达特快以后。”马卡里奇继续说,没停下脚步。
“你们又换车啦?”我小步赶上,这种秘辛是我最不想错过的东西。
“对啊,以前接到的投诉太多,说车慢耽误事,总局下了决心把车都换一遍,先从意见最多的直达特快开始。”
“挺好的,挺好的。”
……
我们这样随意闲聊,不知不觉竟快到了餐厅关门的时间。
马卡里奇反应过来后连忙带着我去吃饭,当地没什么特色,就普普通通地要了两份工作餐,随便找张桌子坐了边吃边聊。
“所以你们就没考虑过是车的问题?”酒足饭饱以后,话题也逐渐从八卦转到了工作上。
“你说干扰?定型前都是做过电磁兼容的,不会有事。”
“可这也未免太频繁了,照这么下去投诉会越来越多的你就不怕?”
“嘛,多就多呗,已经很多了,也不差这点……吧。”马卡里奇摘下帽子捏在手里,眼里的光彩随着口中说出的话语一并暗淡了不少。
“哈,心虚了,再逃下去总有逃不过的一天啊。”
“哎……其实只要不考核,这点投诉也确实没什么,不过你说得对,安平,确实不该坐以待毙,是得想想办法,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Z2次明早9:00准时出发,别误了车,”他重新振作,帽子也戴了回去,眼里的光彩也重新明亮了起来,“下次再来,我带你去吃本地特色!”
“好啊!下次我一定要好好宰你一顿!”说实话我对本地特色并不看好,但有人请吃饭总是好的,希望下次还能因公过来吧。
第二天,我登上列车再次踏上出差的旅程。
等我再次醒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月,我已经到达了南门二航行枢纽,老规矩下车后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邮件。
邮件挺多,加急的却只有两封,一封来自马卡里奇,一封来自我工作的公司,星环能源。
马卡里奇的邮件里提到他统计了前哨IV发生成范围停电的记录,发现干扰总是新直达特快抵达时会发生,但是仅凭借统计还无法确定这二者有因果联系,航列总局内部也通报过近期各车站受干扰影响较大的事情,他决定将自己收集的信息整理后向航列总局技术调查中心提交,希望那里能找出这件事背后真正的原因,并且邀请我下次放假的时候去他家做客,并且附上了他家的地址,并且不在前哨IV。
公司的邮件显得格外单薄,但我拿着它的时候感到沉甸甸的,令人感慨万千。
迫不及待地打开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亲爱的顾安平,感谢你五十年来的工作……”
行吧,一些套话,我继续往下看。
“……你的辞呈我们已收到,经公司讨论决定……”
一般,一些没营养的话,可以略过……等等,辞呈?我什么时候交了辞呈?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连忙将邮件拖到最后。邮件的最后用加粗斜体写着几个字:
“你被开除了。”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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