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科学与关爱的名义迫害——精神病院恐怖物语

　　作者：最后诊断

　　在科学技术与观念都相对落后的过去，精神病人的处境并不很危险。所以没
病装病的大有人在。你甚至可以靠故意装疯卖傻来躲过一场政治危机。翻翻廿四
史，前朝遗老在山河易帜之后“佯狂以求免”而流芳百世者比比皆是。这手段比
那两位搞绝食抗议的夷齐兄弟聪明得多。

　　但是到了现代，精神病人就不是那么好当了。如今除了邱兴华、杨佳之辈，
恐怕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和精神病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因为现代有精神病院，有精神病诊断和治疗的标准，而没有针对精神病患者
进行管理及保护其权利的相关立法。

　　如果一个人果真患有精神类疾病，精神病院倒是个帮助他（她）的好地方。
但是如果你没有精神病，而又有人“希望”或者“愿意”你“有精神病”呢？

　　那么对于你，这“两有一无”就组成了一个恐怖的铁三角。

　　有精神病院，就有了收治——同时也就是关押——你的好去处。其效果比监
狱还可怕，监狱里不会把你绑在床上，不会给你穿上束缚衣，也不会强行给你灌
药打针。

　　有精神病诊断的标准，就意味着给你扣上个精神病的帽子不是什么难事。在
某些极端环境下，负责鉴定的医生说你有，你就有。百口莫辩。而且更可怕的是，
精神病诊断的标准本身又不见得真是科学的。很久之前，连同性恋也被当作精神
病，后来这一条取消了。可是谁会为那些曾经为此遭受损害的同性恋者埋单？而
如今在中国，连上网成瘾也被纳入了精神病治疗范畴。天知道会不会有一天，那
些“专家”们会把吸烟酗酒迷足球也一起划进去？

　　没有相关立法，就意味着通过不违法的手段把一个完全正常的大活人送进精
神病院非常容易。《没完没了》那部贺岁片里，葛优一个电话谎报军情，精神病
院就立刻全副武装上门抓傅彪，稍有反抗就电棍伺候。这是冯小刚的夸张和搞笑。
但是，类似的蓄意整人的事情在现实中已经发生多次，譬如最近黑龙江绥棱和山
东新泰的那些上访者的遭遇——你还笑得出来么？

　　没有相关立法，同时还意味着，无论你在精神病院里遭遇何等非人的虐待—
—当然，对正常人而言，他在精神病院中接受的任何治疗手段都等于是虐待——
你也无法得到救助与补偿。因为那里不是监狱和看守所，而是医院。医生对你做
的事情只是治疗手段，是必要的和科学的。

　　总之，这“两有一无”，使得精神病院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一座没有警察
与电网的监狱，而它又比监狱更容易进，更难出。送一个人进去需要什么？只需
要一纸随便什么机关出具的鉴定书（参考山东新泰事件的相关报导）。监狱里的
犯人，刑期服满自然释放，想多待几天也没门。精神病院呢？

　　而且，不管冤枉了多少好人，精神病院都不用承担责任，同时还会得到好处
——新泰医院的工作人员已经承认，上访“病人”的治疗费都由镇政府支付。那
么，谁知道这群特殊的白衣天使们在种种类似的事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小时候看克格勃的“秘史”，说斯大林和贝利亚如何把大活人送进精神病院，
为之义愤填膺。大一点之后看凯西的《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又为之唏嘘不已。不过义愤与唏嘘之余又不大相信它们的真实性。我觉得前者是
铁幕后的谣言，后者则只是反叛者的寓言。至于《追捕》里的情节，那只是编故
事而已。到了二十郎当岁的时候，亲眼看见新泰市官员洋洋自得地公开吹嘘他们
如何“对精神偏执的信访人……进行人文关怀，协助其进行司法鉴定，经鉴定精
神异常的送医院治疗”，我才相信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时我就只剩下毛骨悚然的
份儿了。

　　这是迫害，光天化日下的迫害，假精神病院之手，以科学和关爱的名义进行
的迫害。

　　这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比日本恐怖片更让人大流冷汗的故事。

　　我不是精神病理学者，也不是法律专家，以上的恐怖推想或许都是我的杞人
忧天。但是，只要我们的国家一天不为此立法，相关制度一天不完善，我的杞人
忧天就一天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