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都觉得好笑,许多自称创客的人居然对“国家级”这样的与创客精神截然对立的等级称号趋之若鹜,毫不掩饰对权力的献媚,连遮羞布都忘了挂。
为了表示对这类跪舔的不屑,建议没有获得这些级别的机构一律改称“国际级创客空间”。
(一)
创客热潮在中国掀起已经五年了。其间大家做了很多工作,政府顺势而为,亲自鼓励创客活动。创客空间雨后春笋般的出现。然而,正如我五年前在《创客和创客运动》中提到的一样,中国对经典的创客空间缺少需求。新成立的创客空间有很大一部分是孵化器,他们更多的集中于地产商和政府孵化器的麾下;有创客理想而又不想靠忽悠国家补贴生存的早期创业者,马上就遇到了创客空间何去何从、如何生存的问题。
是的,你可别笑,创客空间是干什么的,成了一个问题。以至于第一届也是唯一一届充满理想的“全国创客空间创始人会议”,对此也没有结论。大潮已起,只争朝夕,大家只有自己探索创客空间在中国的模式,以至于重新发明了创客空间。
除去政府补贴,其中最早能谈得上“走通”的模式,就是做教育。我记得早期的探索者如南京创客空间,大概是2013年就开始了,如果算上挂起创客羊头的老牌教育企业,那就更早。
创客的花样,拿去吸引小朋友和中学生的目光,大概是很有效果的。当然,重点是它能满足成年人的情怀和想象,认为创客的这些东西拿去传授、感染小朋友,是很有益处的。
教育有着庞大的市场,哪怕很少一点比例的相关者为创客消费,就足以支撑一条创客教育的经济与想象链条。这条路一旦走通,各个环节都会自发的扩张自己。
后来,创客教育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教育部的文件中。经过五年的酝酿,终于2017年底,写进了教育部的中小学课程大纲。创客,成了教育体制的一员。
图:法国某创客空间(吴骁 摄)
(二)
总体的看,广义的教育包含体制教育、社会教育、家庭教育、社群教育、自我教育等几个方面。体制教育的历史并不长,在世界范围内它是从军事的需求起源的,在中国是外来之物。之前的上千年,私塾和师傅才是主流。所谓体制教育,顾名思义,就是属于国家体制的教育。
创客与体制教育其实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创客是科技爱好者的一种称呼。如果要说创客教育是培养创客的教育,那么,正如大家熟视无睹的那样,它的文化塑造主要来源于家庭和社群的影响,对于稍大些的中学生创客,他的专业知识则来源于自己的兴趣性学习,以及和同样爱好的人交流。对于勤奋的创客,这种兴趣性学习的深度常常达到高中阶段就学完大学专业课的程度。
体制教育不是要人们去兴趣性学习那些大纲外的东西,也不是要人们去接受家庭和社群的影响。相反,它的本质是让学生尽量少受这些不可控因素的影响,从而达到规定的标准,以满足国家和社会的普遍性的需求。
在中国,体制教育与创客的培养,总体来说有着本质的矛盾。“创客教育”一词的提出,就像把民主专政放在一起一样,充满了智慧,我都想不出该如何赞叹它的高明。
开会遇到创客运动的大佬们,每次总会有人问“创客是可以教育的吗?”,其实大家都不信,最不信的就是做创客教育的。大家都知道这东西有问题,但是这是潮流,这是蓝海,这是未来,于是大家铆足了劲的夸这新衣有多么时尚。
(三)
把创客教育体制化,最容易出现的问题,是成为一种教学任务,对学生就是学习任务。为了交代任务,跑去追求酷炫和效果,忽视其科研精神的养成。经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教育积累的人口一多,整个创客界的精神内涵和行事风格都会变得浮夸。相对而言,基础学科如数理化,尽管也是教学任务,但它并不面向应用,并不号称创新,不会与创客发生冲突;相反,这些学科基础越坚实,创客精神越容易生存。
创客的兴趣驱动,还来自于创客群体内部的名誉激励和社会对创客特色的认知。创客教育体制化剥夺了创客活动的前瞻性,使其变成一项在技术上毫无逼格,对于个人而言没有炫耀价值的普通课程,实质上削弱了正面反馈。
多样性是创客活动生生不息的基础。尽管创客教育可以在内容、方法上别出心裁,但是在拓展领域和追求极致的道路上,必然变得平庸。学校课程需要一定的稳定性和可操作性,它还需要照顾到中等水平的学生,否则课堂会非常没劲。诸多限制因素导致创客教育缺乏多样性的土壤。
没有创客界本来的名誉共识,只有自己创造。这种需求会使各种比赛变得很受欢迎,加之商业或政绩运作也需要比赛这种形式,创客比赛会变得非常流行。然而创客比赛?这种奇葩存在我就不好说什么了。比赛要有可性行,往往排斥评价体系的多样性,因此比赛只能适用于狭窄领域的具体任务。然而狭窄的领域办比赛挺难的,那是大学的事,比如电赛。挪到中学的话,必然表现出高度的同质性。
不可否认,创客教育的内涵很广,让同学们写写程序,玩玩开源硬件的组装,开阔一下眼界,固然很有好处。但是它对所谓“原生”创客的副作用可能更大,对经典的创客运动有强大的破坏潜力,对科技爱好的发展也没有太大帮助(到中学阶段该爱好的已经爱好上了)。更重要的是,极大可能得不到国家想要、家长想要、同学们想成为的“创客型人才”。
(四)
我曾经提出过一个主观判断:如果把针对创客教育的投入,全部用来提升数理化信息论等规范学科的教学效果(即使仅限于加强课程实验环节),根据目前掌握的经验预估,对于15年后中国的整体科学技术水平,其获益比投入创客教育大得多。
这里提到的“规范学科”,是指它的概念清楚明确,内容规范系统。而创客教育完全不同,它的概念可以任意解读,内容支离破碎。创客教育希望学生掌握的优良品质,规范学科均可更高效的做到;规范学科培养的科学精神和抽象思维能力,创客教育不但做不到,让学生在中学阶段加以接触,还可能起到相反作用。中等教育的目标之一是为学生下一阶段进入高深领域打下基础,中等教育绝不需要培养所谓工匠精神。创客教育时常并且逻辑上必然把工程上十分浅显的东西变换各种时髦概念,经学生的体验,让学生感到新奇特有成就;它的结果很可能是给学生建立起庸俗化、具象化的学术观,对现代科学技术的底层构造、探索方法和实施手段产生“民科般”的偏见。
经过近年的调研,我们发现高于五分之四的科技爱好者,其爱好是15岁(初中阶段)之前确立的;超过二分之一的少年在12岁(小学阶段)之前就确立了科技爱好。这种兴趣一经确立,往往能够延续多年,不过尚不知晓终身热爱者所占比例,但是确实发现延续到老是一种普遍现象。换句话说,中学阶段搞创客教育时机不对,小学低年级甚或幼儿园才是创客启蒙的主场。中学阶段之于科技爱好者,重要的是看一个人将来能够“走多远”。这就需要中学阶段特别重视数理化基础学科学习钻研习惯的养成,抽象和逻辑思维的训练,现代科研观念的初步培养,这些方面恰恰是创客教育的短板。甚至可以认为,花同样的资金提高高中老师中研究生的比例,比用来搞创客教育的远期收益高。
创客教育的概念不清,内容破碎,导致其教育成果极难评价。作为学生自己的爱好其实没什么,但是体制化之后必然需要评价考核。由于时间尚短,目前还没有显著后果,不过有历史可供参考。以前的学科竞赛就一个字:“考”,其严肃性并不比高考低多少,可以“运作”的空间有限。而自从创新大赛之类非规范学科类的竞赛流行之后,“学术腐败从娃娃抓起”就成了时髦,用不同的算法计算其造假率,最高可得出90%的结果。国内出现堂而皇之的学术腐败案一点不要觉得惊奇,因为造假是从娃娃抓起的,对于当事人来说,十分顺理和坦然。比如啊,纯属虚构:中学花几百万发一颗99%的内容都是专业机构完成的卫星,怎么就变成了创客教育的成果,一堆学生就变成了航天明星了?从小耳濡目染这样的移花接木,长大就搞学术造假,完美。从这些历史不难想象创客教育体制化会出现什么后果。
(五)
这篇文章表达的观点是强烈反对创客教育体制化,至少应在体制化的过程中警惕其严重副作用。从教育的理想出发,有一些完全不具备可行性的建议:
1、创客教育适于并且最好仅限于小学。
2、花同样的资金加强规范学科的教学效果,提高中学教师的学术层次(可以简单粗暴的认为就是学历),比在中学搞所谓创客教育有效。
3、如果需要一些考核评比,评教育过程比评结果重要。当然这就提高了难度,需要有关部门动脑筋。
4、套件可以发给学生自己玩,可以请各行业的创客来与学生交流,不一定要用“课堂”和“作业”的方式。
5、不知道怎样合理使用的专项资金,应该直接资助给爱好科技的学生。
[修改于 5 年前 - 2019/12/07 14:25:59]
想起都觉得好笑,许多自称创客的人居然对“国家级”这样的与创客精神截然对立的等级称号趋之若鹜,毫不掩饰对权力的献媚,连遮羞布都忘了挂。
为了表示对这类跪舔的不屑,建议没有获得这些级别的机构一律改称“国际级创客空间”。
可以肯定的时,这种形式主义浓厚的“创客空间” 都是冲着某种商业利益而来的
他们(商人)构建一种看起来可以运转商业模式,编造一个故事,然后目标就是ABC轮,美国的创业模式到中国成了忽悠钱的模式
技术不再是主角,故事才是,ICO才是
赞成虎哥淡泊名利、追求自我的想法。
引用chemistry02发表于3楼的内容赞成虎哥淡泊名利、追求自我的想法。
这个美誉我可不敢当,我不但要名,而且还要利。你看古代那些“淡泊名利”的人,到头来反而被后人称颂,他们真的淡泊名利了吗?
人活在世界上不就是图个名图个利嘛,名是利的一种,无名也是利,生物界是便于生存就是利,演化尺度上看,可能短期的害反而是长期的利。
追求自我是对的,对于有些人,追求自己认同的事就是他最大的利。只是这些利和惯常理解不一样罢了。
创客教育跟以前卖电子积木、生物化学天文物理箱子的没什么区别吧。多了个课室和老师,难度、科技含量、和成本增加了。我在想为什么没人愿意当老师,为什么有人创客教育滥竽充数。所以创客教育是教育。
引用20!Dopaminor发表于5楼的内容创客教育跟以前卖电子积木、生物化学天文物理箱子的没什么区别吧。多了个课室和老师,难度、科技含量、和成...
以前不是财政拨款(=用纳税人的钱),不是教育局下文件,不是国家出规范定计划。
为什么我觉得和所谓“天才少年班”如出一辙?
只不过创客教育更重金钱利益,少年班更重名誉。
说到底,想培养天才少年和创客。都是应发挥“主观能动性”(这个东西我也说不清),如果一味的提供体制化和商业化的管理,恐怕会产生南辕北辙的效果。
事实上,90以上造假率真不吹,上次我去参赛,是与一堆知识水平仅有我三年级的人去的,老师给我们一些别人之前的材料让我们去搞,结果拿了一等奖。。。然后那个老师看到了我的sstc 后曰,可以拿去参赛
近年来,中国的教育似乎越加急功近利。
看看现在的家长,就是要效果,而不大关心影响更加深远但一时难以体现价值/应试教育不强调的"科研能力"和"工程师的素质"
这样子,真正的"创客教育"何以发展?
臣附议 虎哥这么说,小心被查水表哦
多虑了,我说的是有些人自己帖金拿着鸡毛当令箭,又没有妄议国家。
所谓“国家备案众创空间”,跟“创客空间”本质不同。众创空间是我国政府发明的名词,其定义见《国家众创空间备案暂行规定》。因此,众创空间一半是房地产商背景,剩下的又有一半是投资公司。真正在我国发起创客运动的创客空间,可谓全军覆没。备案了众创空间,就声称自己是创客空间,还要大书特书“国家级”,可以说是混淆视听,变相破坏创客运动。
创客空间无创客,从创客运动在我国兴起之日起,就是一个普遍问题。基因就不对,长大当然是畸形,何况长不大。现在挂着创客空间牌子的,几乎都是“重新定义”过的中国特色创客空间。
由于在国外的语境中,创客≈科技爱好者。因此当年科技爱好者们还以为春天到了,只有科创跳出来反对。这才过了六年就应验了hhh。
有个解释是这样的:行政放开的口子很小,中国的人又很多。只要放开一点点开口,一大堆饥民就涌上去做。
由于从业者太多,机会又太少,迅速造成同质化恶性竞争,直到彻底做烂。
教育的开口太小,机会太少。又是权力主导,品质是最次要的。
赞成虎哥的看法,但个人觉得应试教育一定层面上限制了学生的创造能力,中国的教育体制就在这里,你若在学生时期投入过多精力去做“创客”,你中高考就不一定比那些“尖子生”考得好,那些“尖子生”可以得到更好的平台,但是我们虽完全有能力在创新这方面超越那些“尖子生”,但是教育部不买账,甚至可能连本科都考不上,这也是应试教育的一大缺陷之一。
说到底,还是人才问题,放几个3D打印机,激光切割机,电烙铁,焊风枪,等等常见设备,就能吸引到什么人才嘛?这些设备也就够一个创客用了吗?
我表示未免太过于小瞧了创客二字。
要真要搞个喜大普奔的“创客空间”
有三点建议:
人,至少常备 机械,电子,程序三块的工程师作为来访的指导吧,这样子对于来访者帮助会更全面,当然,如果能成立“工会”制度就更好,有各方面专家之后,有啥需求自己约呗。人也包括必须找到客户群体(经济来源问题暂不讨论吧,毕竟有时候这种空间自有金主)
物,(高精度的)激光3D打印机,百十来万的,要的吧,开模验证用;CNC,3轴;车床,铣床,钻床,磨床,常见和常用加工方式要齐备;当然外协是个好选择,说白了创客空间需要一个完整的工业生产链;电路板可以打板,也没有机加工方面那么贵,我觉得还好,而且很多样品可能模块买来就可解决,但是SMT,隧道炉之类的不说了,完整的电路板人工生产线是否该备上一条?谈到物,对于工业上来讲,其实是一种物的流动,仓库和物流跟踪系统来一套?不然样品多了你自己都认不清吧。
钱,想要具备以上的能力,至少也具备一个小工厂的实力了吧,这些人和设备如何养活运作?除非金主大方到无条件支持“创客们”,搞的东西如果没有市场,那么长期运行是不可能的。要切中一些目前市场上没有同质化竞争的产品作为创客空间的产品来运作,因为一个松散的组织想要和商业化的工厂比,必须拿出它的创新价值来才行。
可见,通常的100平方米的“创客空间”,恐怕连我说的十分之一的能力都不具备。而我说的还只是一些最基本的需求,“创客们”的需求千奇百怪,必须要一个像中国这么大的工业链才能勉强供应,也许还不够,还有些东西是想买也买不到,想生产也没门的东西。有些要搞的项目其实是一些大学正在搞的东西,比如我想自制YBCO超导体,这不是说出来的,不得不自己去组装炉子,买设备材料等,但是实际上这些东西在大学里都有,而且设备更好,实验更顺利,但是人家不对我开放呀,有什么办法?
总结:求人不如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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