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科”是加深医患矛盾的原因之一

　　白衣咸饭

　　在形形色色的伪科学中，医学生物学领域的民科，集世界伪科学之大成，是
真真的“中国”。本来想天凉了，多给大家一点科普，但人愿不如天变。在一个
30余人的科室里，突然有2位医生生病，3位分娩，3位离职，1位退休，虽然也同
时进了几位医生，但由于执业证书的注销与再注册有个时间差，人手是非常紧张
的，所以最近非常忙。本来在构思一组有关抗生素的科普，但新语丝的民科新秀
又把我揪了出来，所以只好先简单回答一下。本来不想参与一些无聊的讨论，但
被人点到头上，也不得不下贱一次。

　　我这段时间因为忙没有写东西，民科新秀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写点东西呢？以
民科们的时间、精力和写作速度，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一个“下雨的概率”就
被人搞晕了头？老对手一个个都被打下去了，该引蛇出洞了，所以又把我揪出来。
不过，我从骨子里厌恶与民科类人物较量，一是时间不够，二是被他们牵着鼻子
走，耽误了自己写科普的速度和质量，三是网友们看了都心烦。所以，民科的东
西我多是游览一下，很少细看，免得浪费时间。但哪些人是民科，如何鉴别，并
非所有人都清楚，所以有必要把我所知的民科特征在这里梳理一下，希望网友们
补充，更重要的是让大家认识。但我懒得与民科们辩解，大家各说各话好了。当
初选择在这里发文章，就是看中了这里的读者水平很高。

　　一个正规医学院校毕业的人、一个长期阅读新语丝并给新语丝大量撰稿的人，
一个接受了美式教育、英语比中文还好的人，会是民科吗？民科们阅读至此，心
里一定很不爽，很生气，甚至新语丝的读者也会怀疑，这些都可以理解。这里我
不谈具体的人，只谈谈民科的特征。行医久了，就这德行，看疾病有什么临床表
现（症状＋体征），再叫病人做实验室检查，得出结论后再开处方。如果“符合”
的项目多，诊断正确的可能性就大。当然，误诊是医生们最容易犯的错误，在专
业上我很忌讳犯错误，给民科们的特征做总结，同样忌讳犯错误。但由于涉及到
人，所以这次反而希望是误诊。

　　民科的第一个特点是懂一些专业术语甚至部分专业知识，这是他们的求生要
术。这些知识和术语有的是从正规大学获得的（如中医和神创论，部分学校还开
风水课），有的是从书上或教科书中简单地抄来的，更多的是民科们发挥想象力
杜撰出来的。但不管从哪个管道得到，其共同点就是与主流科学不一致，与大家
的共识不一致。当然，也有创立了新科学分支的民科“翘楚”，如德哥从“胆道
结石的微爆破术”到内镜医学权威再到“纳米医学”的创始人，就是个很好的例
子，也是一个很“成功”的例子。当然也有失败的例子，如山东大学有个发明生
命全息术的 张姓 教授，就很失败。同样姓张，命运和效果完全两样。

　　第二个特点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所谓“万能科学家”是也。本来在德语
中科学叫Wissenschaft，意思是“知识的总和”。这个词在刚开始使用的时候，
科学不发达，很多人可以把从物理到医学的所有书籍都读完，达.芬奇更是科学
史上一个罕见的天才。但是现在学科越分越细，要想在所在专业中的几个方向上
都有所建树，是越来越难；要进行跨好几个学科间的研究，更是难上加难。任何
一个正规、正直的科学家都深知这一点。可是，民科与真正的科学家就是不同，
他们就是“牛”。许多民科对天文地理历史经济法律生物道德医学地震古文庄子
概率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东西，不仅无所不知，而且无所不知其详。有懂外语的
还卖弄几句洋文，以此欺骗领导、吓唬群众，从“阿米诺酸”发展新经济到“差
异性诊断”建立新的新的现代临床医学，还有一个没有找到出处的“异位胎盘”
等等，都是一路货色。如果大家对民科有意见，民科们就抱怨“你们哪能读懂
我？”（大家水平低啊,有什么办法呢？）。用钱财贿骆领导和媒体，用咒语、
语言暴力要挟不明真相的群众，达到骗钱骗色骗财骗名誉骗地位的目的。德哥在
肝胆外科、肠道外科、内镜外科和纳米医学领域都属湘雅的“当今泰斗”，从反
面证明了这一点。

　　第三个特点是民科的知识、文章多数是“狗肉上不了正席”。以前网络不发
达，民科类人物只能自费出版书籍，或者在报纸上打广告，最差的也在电信杆上
写个“老军医专治性病”“一针灵”等之类的东西。但网络发达之后，民科们有
了自己的网站，自己的博克，自己的研究所甚至搞定了卫生部，以卫生部某某研
究所的名义，制定行业标准等等。成功的民科穿西装、打领带，差一点的头带瓜
皮帽、手夹老棉袄，最差的都是运气不好，有的还得坐大牢。但万变不离其衷，
外衣一脱，赤裸裸的就是一个民科。

　　第四个特点是拉大旗做虎皮，如号称中国科学院的下属机构（如天天在病房
发放治肿瘤的灵芝孢子），甚至某某名人的儿子孙子御医等等。弄几张不知道是
骗来的照片还是合成的照片，骗取不明真相的群众的信任。在专业领域内的行骗
者，偶尔还会请来真正的名人为虎作杖（如大连的真奥核酸就资助过瑞士苏黎世
大学病理所、1996年诺贝尔奖获得者Zinkernagel教授到上海复旦大学讲过学。
这类民科的行为，危害甚烈。但小的、不出名的民科就只好翻译点外文文献和历
史典故，断章取义，骗取别人的信任和好感了。殊不知科学已经发展了100多年，
医学已经进入了21世纪，骗术都翻新N遍了，骗子们还会那样傻吗？这种民科最
难识别，非专业人员不可。但由于本质上是民科，所以这“冕”还是得加的。比
如谈概率，我就不懂，怎么糊弄我，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懂数学和概率的朋友
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是个民科。反过来，懂数学的朋友对民科在生物学尤其是临床
医学领域招摇撞骗也不清楚，要懂临床的人来揭露。这也是民科们为什么要在多
个领域之间跳来蹦去的原因之一。比如有的人翻译阑尾炎的诊断与处理，本来是
件很好的事情，对这样常见病多发病，国内并没有很好的科普，所以翻译出来也
是件很好的事情。但在连我这样的外行写了个阑尾炎的诊断与鉴别诊断后，就哑
巴了。为什么？肚子里货不多，抄不下去了，换个话题再说。

　　第五个特点是理论与实践脱节，照本宣科，对同行大加指责，对自己根本不
懂的东西，也敢以“专家”自称。在众多的医疗纠纷中，这类人起了推波助澜、
非常恶劣的作用。有人说我喜欢以个案说事，的确如此。因为群体是由个体组成
的，同样的个案多了，就要总结，就要做统计学分析，最后得出结论。然后再把
结论放到实践中，放到更大的样本中去检验，得出规律。今年暑期中，有位女士
在我科因为异位妊娠住院治疗，本来马上要出院了，可出院的前一天，她叫她学
医的妹妹来了解一下病情。这本来是很常见的事，但这个自称读了8年医学的小
妹妹（当时我就这样称呼她），到办公室的第一句话就是厉声质问医生为什么没
有做手术就诊断为异位妊娠，为什么抽肝功能化验单不进行告知，最后连查血常
规没有进行告知也成了她质问和辱骂医生的语言。那天的事情本来跟我无关，但
最后我实在是忍无可忍，用几句话使她低下了高傲的头。本人一向粗声粗气，那
天却出奇地冷静和轻言细语：“请问小学妹，你是哪个医学院的？你们有如此先
进的管理方法，连查血常规都要签字画押获得患者的知情同意权，我愿意自费到
你们学校学习一年，只要你说出你是哪个医学院的，我就停职前去，好吗？我们
的一切病史资料，请你到医务科办理手续后，我们立即封存、备查，有问题赔偿
一切损失，好不好？”但最后是叫她把自己放尊重点，也把同行放尊重点，别动
不动就脏话连篇！好在她已经是个“成年的”孩子，听了最后这句话也意识到自
己的失礼，语气、态度好了很多，害得我给她上了节有关异位妊娠的诊断与处理
课。上课时，发现她理论知识并不差，差就差在一点临床知识都没有。最后，我
对她说：小妹，你的英语很好，理论学得也很好，但你没有做过临床，我敢肯定
你的妇产科实习是混出来的。她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老师，您是怎么知道
的？”差点没把我们办公室的医生们笑死。当时听她一口京腔，我还以为她是北
京的，后来她姐姐告诉我们，是西部XX医科大学的。不知颜老地下有知，作何感
想？

　　在医学领域，由于所有的民科都是打着科学与医学的旗号，所以他们的所有
犯罪、诈骗行为，最后实际上全部算在医生的头上，算在科学的头上。买单的除
了毫无医学知识的患者，还有无辜的医务人员。芸芸大众是不会区别谁是民科，
谁是正统的。他们的行为不仅损害了科学的名誉，也是恶化医患关系的原因之一。
因此，向大众科普、尽量压缩民科的市场，是每个医务人员义不容辞的责任。

　　咸饭是个什么样的医生，咸饭自己实在没有做出评价的必要。业务如何，咸
饭供职的医疗机构会考核。感兴趣的医科朋友，如果有充足的积分，也可以到丁
香园上的专业网中去查，那里才是专业人士的评价，外行人评价不出。医德如何，
我自己也不想说，这个该由我的患者和同事评价。所以没有见面打交道的人说我
医德好，业务好，实在是惭愧得很，希望以后不要听到类似的评价。

　　妇产科用白蛋白用得少，是我专业不专吗？我只简单地说下妇产科疾病的特
点。妇产科病人绝大多数都是怀孕、生孩子和生殖器官的疾病（＝废话），有肝、
肾功能异常的患者很少，有白蛋白低的人非常罕见。白蛋白在我刚参加工作的时
候很少见，那时候开白蛋白要找熟人。但是，从90年代到几年之前，人体白蛋白
的生产有段时间很充裕，有个做白蛋白的贩子，每隔几个星期就来问我，“用了
（白蛋白）没有？”我对所有药贩子的原则都是“热情接待、索要资料、该用就
用，不该用坚决不用”。那个贩子跟我转过几个月，开导我说“手术病人用了后，
恢复得很快，病人绝对不会拒绝”等等，当然，说话的同时给我做了个手势，意
思是会有好处。我不相信白蛋白是什么灵丹妙药，对任何人都适合使用，加上早
年行医生涯中的那个阴影，所以硬是挺过来了。在这3年中用过这贩子的白蛋白
一次，她后来给了我70元钱的“观察费”，所以我也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白
蛋白真的会使病人恢复得快一些吗？我没有做过对照试验，似乎没有权力说这话，
但我可以提供我的病人术后住院时间。一般是2－4天，看不出我的病人恢复得有
什么不好。伤口感染率前几年也不过就0.5%左右，这几年医院手术室有了层流，
消毒措施更加到位，最近三年没有发生过一例伤口感染。所以，我不用白蛋白不
仅仅是恐惧，还有一个指征的问题。没有指征的病人，用白蛋白干什么？民科在
这点上攻击我业务水平不高，真是很荣幸。

　　本文对民科的特征的总结，纯粹是一时心血来潮，遗漏和错误之处难免，希
望民科们自己添加也好，其他同仁指正也好，本人一概欢迎。但望有这些特征的
人，最好不要对号入座。一是本人惹不起官司，二是具有这些特征的人，不一定
就是民科，因为误诊是医生的常态，一贯正确和不会误诊是民科的杀手锏和座右
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