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请好好说！
张翔


有话，请好好说！

张翔

2004-5-12

晚上七点半，相思湖畔的广西民族学院科技报告厅内已是座无虚席，人气满堂，不仅主席台的座椅被抢的一张不剩，就连过道和门厅也挤满了从多来自广西各大院校的学生。是什么报告这么吸引人呢？原来是来自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的江晓原教授正在做一场《外星文明与时空旅行：在科学和幻想之间——兼论有关的科幻电影》的科学文化报告。

江晓原教授从UFO：外星文明的使者？一直讲到人类对待外星文明探索活动的态度，其中穿插一些相关的科学作品和理论：如德雷克（FRANK DRAKE）公式、卡尔•萨根（CARL SAGAN）的《宇宙》、相对论以及虫洞和多世界理论等。此外，江晓原教授还兼论了与外星文明与时空旅行有关的科幻电影。这场报告是讲的精彩，听的入神。在自由提问时间里，有些同学提出外星文明与地球文明到底谁是高等文明？有的同学则从宇宙学和现代天文学的角度提出问题，还有的同学从科学与人类文明等方面提出了不同的问题。江晓原教授对此都一一做了详细的解答，可谓是才思敏捷、妙语连珠。

在谈及科幻电影时，江晓原教授说：“在我所看的一百多部西方科幻电影中，非常有意思的是，这些电影的最终都是科学失败、人类文明毁灭或倒退的悲剧为结局的，与此相反的是，国产的一些科幻电影往往是毫无例外的采用了科学必将拯救人类文明、人类将最终战胜外星人的美好结局”。自由提问时，有位同学就此问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江晓原教授首先说：“我谨慎地回答你这个问题”，然后回答道：“在西方，从六十年代以后，科学技术应用所带来的负效应日益显露，引起了公众的关注，人们对科学不再盲目迷信，取而代之的是对科学的认真反思，反对把科学绝对化、神圣化和真理化；在中国，我们从小学到大学受到的教育往往是：科学是对客观事物正确的认识方法和实践活动以及由此得到的知识体系，是人类对自然规律和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和把握，科学的任务是揭示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探求客观真理，作为人们改造世界的指南；正是基于以上对于科学的不同理解和认识，导致了中西科幻电影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

写到这里，不禁有个问题要问江晓原教授，科学主义和反科学主义的争论作为学术问题由来已久，在演讲中把自己的观点亮出来，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非要谨慎地回答这个问题呢？

让我们先看看2004年4月30日的《科学时报》，何祚庥院士在《我们和“反科学主义”者的根本分歧何在？》一文中是这样写道：

由于何祚庥先生是一位马克思主义的追随者，虽然还“不很合格”地全面而准确地掌握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但是也还能看得出这一群“反科学主义人士”的真正目的，是“在那里反对对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作为一门科学来加以研究”，“是反对用科学精神、科学方法来研究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是反对科学社会主义思潮”，再说得直白一些，是在那里反对用马克思主义来指导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研究，是在那里挑战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

我当然不相信江晓原教授会反对科学社会主义思潮，会反对用马克思主义来指导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研究，会在那里挑战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如果江晓原教授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他今天还能站在这里讲什么“UFO、外星人和科幻电影”吗？江晓原教授只不过就“反科学主义”提出他自己的学术观点而已。对于不同的学术观点，我们有必要不论青红皂白，动辄“上纲上线”，给人“扣上一顶大帽子”吗？难怪江晓原教授在回答有关科学主义和反科学主义的问题时显得尤为谨慎。毛泽东同志就曾经讲过：“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难道有些马克思主义的追随者连这句话也忘了？对于学术争论，让人发表不同观点，天是不会塌下来的！不要因为自己不喜欢或触动了自己的某些利益，就祭起一把尚方宝剑，动辄就做砍人状。

何祚庥院士在他的文章中还大段地摘录了江晓原教授在2003年1月24日在《科学时报》B2版上发表过的一篇文章《科学本身不可以被研究？》里的较长一段论论：

正当科学家对科学信心十足，豪情万丈，而公众对科学一见钟情，虔心顶礼之时，哲学家们却也没有闲着。

哲学中原有一路被称为“科学哲学”，这是专门研究科学的哲学（类似的命名有“历史哲学”、“艺术哲学”等等）。这些科学哲学家们有不少原是学自然科学出身，是喝着自然科学的乳汁长大的，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对科学有着依恋情绪。起先他们的研究大体集中于说明科学如何发展，或者说探讨科学成长的规律，比如归纳主义、科学革命（库恩、科恩）、证伪主义（波普尔）、研究范式（库恩）、研究纲领（拉卡托斯）等等。对他们提出一个又一个理论，许多科学家只是表示了轻蔑——就是只想把这些“讨厌的求婚者”（极力想和科学套近乎的人）早些打发走（劳丹语）。因为在不少科学家看来，这些科学哲学理论不过是一些废话而已，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和价值，当然更不会对科学发展有任何帮助。

然而后来情况出现了变化。“求婚者”屡遭冷遇，似乎因爱生恨，转而开始采取新的策略。今天我们可以看到这些策略至少有如下几种：1.关起门来自己玩。……2.从哲学上消解科学的权威。……认为科学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别的学说（甚至包括星占学）也应该有资格、有位置生存。3.更进一步，挑战科学的权威。科学已经取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威，并且掌握着巨大的社会资源，也掌握着绝对优势的话语权。让我们想象这样一幕场景：在一间众声喧哗的屋子里，一位哲学家试图对科学有所议论，谁知立刻被申斥：去去去！你懂什么叫科学？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哲学家当然大怒——哲学原可以研究世间一切，我们如今就要将科学本身当做我们研究的对象！我们要研究科学究竟是怎样在运作的，科学知识到底是怎样产生出来的。这时原先的“科学哲学”也就扩展为“科学的人文研究”，于是……宣称科学知识都是社会建构的（用通俗的话说，也就是少数人在房间里商量出来的），并非客观真理，当然也就没有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威性。
很抱歉，我在这里也大段地摘录了江晓原教授在《科学时报》上发表过的文章，同样不是为了多骗取稿费，而是让读者看何祚庥院士是从这段话中怎样得出他的最后结论：“反科学主义必然导致反科学”。

我不知道何祚庥院士是怎样理解这段话的，就我的理解而言：江晓原教授在这里讲的意思是“科学知识并非客观真理，科学知识只不过是社会建构的，非科学家也可以评论科学”，仅此而已，并没有提出要“反科学”，我也看不出这段话与“反科学”存在什么必然联系。此外，我的逻辑学的不是很好，不能从这段话就一定能推理出反科学主义必然导致反科学，但是，何祚庥院士对此是十分有把握。请大家注意！何祚庥院士使用了“必然”这个词，这意味着何祚庥院士认为他对这个命题的推理具有绝对的把握性，即该归纳推理是绝对正确的。实际上，“反科学主义必然导致反科学”在逻辑学中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归纳推理。然而，我们知道，归纳推理只能说推理的强弱大小，而不能说该归纳推理是绝对正确的。意思是说：如果“反科学主义”是真的话，那么“反科学”很有可能是真的，而不能说：如果“反科学主义”是真的话，那么“反科学”必然是真的。更何况《科学时报》2004年3月18日的发表的《反科学的种种表现》一文中只是列举了21种认为是属于“反科学”之列的现象（先不论这21种现象都是不是“反科学”），就凭这区区21种现象，就能必然推理出“反科学主义必然导致反科学”，实在令人吃惊。事实上，一个人不反科学主义，不一定代表他不反科学。说实在的话，作为一位很有造诣的物理学家和科学哲学家做出这样的武断推理来，确实令人吃惊。看来只好对何祚庥院士先“科普”一下逻辑学中有关归纳推理的常识。由于多数读者可能并不需要知道这些细节，所以将有关归纳推理写成一个小注列在本文的后面，专供何祚庥院士参考。

其实，张田勘先生对科学主义与反科学主义间的争论看的很清楚，他在《科学时报》
2004年4月8日的发表的《“反科学”的帽子太大了》一文中这样写道：

“反科学”与“反科学主义”是多数人都能区分的两个概念，所以支持后者的人必然具有理性的思考。

所谓的“反科学”甚至“反科学主义”只不过是对科学本身及其相关的一些事件作一些评价、分析和认识，也就是说在拿科学作研究对象，通俗一些说，就是在对科学说三道四。

　　可不可以评论科学，答案毋庸置疑。但是，从索卡尔事件也可以看出，无论是在西方还是东方（尽管东方的自然科学并没有发展到成熟阶段），也都有一些自然科学家认为，人文和社会科学家（或学者、文人）是没有资格对科学说三道四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懂（自然）科学。这种看法有一定道理，但也不是完全有理。理由在于，如同食客评品厨技。食客不懂得厨艺，但并不妨碍甚至剥夺他们对所吃的每一道菜的评判权，而且在某种时候还得依照这种外行的评论来评价厨师的手艺，也就是外行看热闹吧！所以任何人都有资格评论科学和对科学说三道四。

相信各位读者看到这里，都已经十分清楚明白了，我就不多罗嗦了。1962年，《寂静的春天》在克服了重重困难后，终于出版了，犹如茫茫旷野中的一声呐喊，蕾切尔•卡逊用深切的感受、全面的研究和雄辩的论点改变了科学与社会历史的进程。事实上，如果没有这本书，环境运动也许会被延误很长时间，或者现在还没有开始。从这本书中我们可以清楚地认识到：反科学主义并不反科学，相反，它还会促使人们更全面、更深入地去认识科学本身，并通过对科学技术社会价值的不断反思，从而最终达到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

生物学家约翰•霍普金斯曾经说过:“任何一门科学都好象是一条河流。它有着朦胧的、默默无闻的开端；有时在平静地流淌，有时湍流急奔；它既有涸竭的时候，也有涨水的时候。借助于许多研究者的辛勤劳动，或是当其他思想的溪流给它带来补给时，它就获得了前进的势头，它被逐渐发展起来的概念和归纳不断加深和加宽”。在此，我们真心地希望在科学主义和反科学主义的争论中，对于一些正在或一直被人们讨论之中问题，不要急于戴帽子，双方都能够少一点谩骂和指责，多一份宽容和理解。只有这样，科学主义和反科学主义的争论才会更有价值、更有意义。

最后，送江晓原教授和何祚庥院士各一句话，送给江教授的话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送给何院士的话是：“有话，请好好说！”

注：（专供何祚庥院士参考，详见梁庆寅，传统与现代逻辑概论[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1998，176-178）

从现代归纳逻辑的观点看，凡是其结论超出了前提所断定的范围，前提与结论之间只存在概然性关系的推理都是归纳推理。归纳推理的特点如下：一，归纳推理可能前提真而后件假；二，归纳推理的结论超过了前提；三，一个归纳推理增加或减少一些前提，会增加或减少其结论为真的概率。

说一个归纳推理是强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个推理的前提是真的话，那么它的结论很可能也是真的。归纳的强度是与在特定的前提下结论为真的概率成正比例的，判断一个归纳推理的强度，应该考虑在特定的前提下，其结论为真的概率是多少，如果概率高，那么这个归纳推理就是强的，反之，它就是弱的。

一般地说，可以在下面有关的信念的基础上来判断归纳的强度。

第一，一类事物被考察的对象愈多，观察到的正事例的数量不断增加，并且没有出现反例，那么该归纳推理的结论为真的概率越高。

第二，一类事物被考察的范围愈广，观察到的正事例的数量不断增加，并且没有出现反例，那么该归纳推理的结论为真的概率越高。

[作者简介]：张翔，（1974～）男,江苏扬州人,广西大学社管学院03科技哲学硕士生
[通讯地址]：广西南宁广西大学东校园5685信箱， 邮编：530005
[联系电话]：0771-3270460 ， 13197615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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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张翔